【诚韦】乌头马角终相救 01上（修文重发）
他们的丰功伟绩，值得浇铸于青铜器上，铭刻于大理石上，镌于木板上，永世长存；等他们的事迹在这世上流传之时，幸福之年代与幸福之世纪亦即到来。
01上
1948年7月6日清晨，一夜未睡的方步亭回到府邸，程小云迎他到客厅坐下，净脸洗手。她同是彻夜未眠的，她的丈夫、她的儿子都在燕大附属医院大楼之前，面对着无数的枪杆，这令她想起八一三，她在客厅的沙发上枯坐整夜，就如同坐在淞沪的战场上似的。她转身走进厨房去张罗早饭，袅袅婷婷的蒸汽掩住了她的倩影。方步亭端坐着，倏忽觉得妻子就像是走进硝烟里去了，这令他想起初遇时，那位仿佛要走进大江中去的妙龄淑女。牛皮沙发是柔软的，腰背的酸痛却使他依稀感觉自己还坐在坚硬的石阶上，身旁是国家的脸面，面前是国家的机器，耳边是傅作义带着山西口音的讲话。他感慨着自己也算是聊发了一夜的少年狂，又想起他的儿子来，想起即将要站上南京特种刑事法庭的大儿子，又想起一人力阻第四兵团特务连的小儿子，心里升腾起一股忧愁与骄傲。
客厅的座钟响起来，他眼帘微动，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拾起小几上的电话，开始拨号。电话通了一阵儿，才被接起来。另一端传来的人声，音沉若磐，带着晨练归来的微喘。
“您好，我是阿诚。请问哪位？”
这悦耳的嗓音似乎让方步亭熨帖了几分，他终于舒展了眉头，答道：“泽诚啊，我是方步亭。”
接电话的人，是坐镇南京的央行副总裁刘攻芸的秘书，陈泽诚。他还有一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明诚，那个发动“昭雪计划”粉碎了日军二次偷袭珍珠港阴谋的无间英雄。
明诚轻叹了一声，音调起伏中显出热络来：“原来是方叔叔，清晨来电，莫非是为了昨晚上海央行的电报？”
昨夜上海央行致电，责令北平分行解释7.5贪腐案内情何以泄露于美帝情报机关。
“和这件事有关，也无关。”方步亭的语气亲切，就如同在和自家后辈叙话一般，“孟韦最近是不是又来麻烦你了？”
原来，明诚也是方孟韦营救大哥计划中的“活动对象”之一。
“这怎么叫麻烦？于公，孟敖是抗日英雄，党国的栋梁，于私，孟敖是孟韦的哥哥，也是我的朋友。袍泽之义，手足之情，不必孟韦来拜托，我自当尽心竭力搭救。”明诚仿佛被这不适宜的客气冒犯了，语速变快起来。
“阿诚，左右我方家欠你的恩情已经还不过来了，方叔叔也不再跟你客套。”方步亭叹了口气，放松了一些，“你给我一个准话，中统方面到底有没有找到孟敖通共的证据？”
“我昨日去见过徐主任，他把孟敖这几年的履历细细查过，半点通共的证据也没有找到。”明诚的语速又不紧不慢起来，倒叫听的人忍不住觉得放心可靠，“不过……”
“不过什么？”方步亭的心又悬起来，他预感到接下来的对话可以实现自己打这个电话的目的了。
“方叔叔如果信得过阿诚，能不能告诉我北平民调会和孔宋两家公司的账是谁在负责，您和谢叔叔对其中往来又知不知情？”明诚话头一转，又抛出一个问题来。
“民调会的账一直都是崔副主任在管，我和谢襄理对他都很放心，并不过问。”
方步亭的回答似乎很符合明诚的心意，他好像无所顾忌了，放轻声音说道：“我虽然现在手中并没有证据，但还是要提醒您一句，这个崔副主任，可能有问题。”
“我已经派人叫他立刻回北平，孟敖的事现在多要仰仗你。”方步亭心中的直觉得到了肯定，崔中石真的是共产党！
“方叔叔放心。”明诚停顿了一下，没有马上结束这段通话，“这几日北平不太平，您让孟韦出勤时多些小心。他一定不愿意休假，您不如想办法免去他的外勤。”
方步亭素来知道他与自己的小儿子交情甚好，这时也有了些笑意：“孟韦这孩子总是很听你的话，还要麻烦你替方叔叔多指点他，看顾他些。”
“应该的。”阿诚轻笑一声。
“时候不早，我就不耽误你上班了。”方步亭又抬眼看了眼时钟。
“好，方叔叔再见。”
明诚从善如流地挂了电话，指尖在拨号盘上轻扣了片刻，眉目间流露出些许思索的痕迹。
方孟韦的行事风格，他最是清楚，两人商议的营救方案，想必方步亭那里是一字不漏的，看来是昨日北平出的事令这位耳清目明的方行长立刻推敲出了关隘，知子莫若父，当爹的甫一出手便将此番受了方孟韦重托的崔中石急调而回。
明诚虽脑中思虑万千，手上还是不紧不慢地拨号，打给央行的值班秘书，交代自己上午要先去一趟立法院，再去一趟党通局，下午回行里办公，有何急件通通送到局里去。
且莫提他从47年至今一直兼任着党通局特种经济调查科副主任，在党通局的大楼里有单独的办公室，平日便时常去处理些党务，只听得立法院三个字，值班秘书便满口应了。因为这位陈大少爷的亲叔叔，正是CC系的核心之一，今年新上任的立法院副院长，陈立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