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凯的维他命C

Movement III

郝晨的烹饪技能是粉丝自豪的吹点之一。

可能是反差萌的缘故，这个技能给他吸引了不少自诩品味高雅，内心高冷实则寂寞难耐的御姐粉天天在微博上自崩人设嗷嗷叫唤。

浑身上下散发着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岭之花气质的歌神，转身洗手作羹汤，菜式还特别家常接地气，根据歌迷见面会上幸运粉丝写的repo，男神做的菜好吃到泪流满面，充满了家的味道。

郝晨的微博超级话题下面，还有个名字奇长无比的子话题，叫做＃不想当厨神的歌手不是好晨爹＃，置顶微博是郝晨早年发过的一张手写的可乐鸡翅菜谱。

那菜谱虽然年代久远了些，却写得十分有梗，加糖量精确到毫克，可乐和鸡翅比例精确到毫升和盎司，被好事的粉丝挖出来之后，小小地上过一会儿热搜，还因为写得用量过于精确，被对家粉丝黑酸作秀，刻意立人设。

郝晨面对诋毁式的质疑，反应总是很冷淡，年纪轻轻的一副百毒不侵羽化登仙的样子。

直到很久以后的某一天，久到路人皆知郝晨有个圈外男友唐老师，唐老师是一个很厉害的物理学家以后。

歌神在参加某真人秀时于某一环节和家属连线，一边完成了默契度考验引诱物理学家说出通关关键词，一边成功远程指导唐老师做了一盘“高难度”（对唐川来说）的煎豆腐。

粉丝们这才发现当年那张招了不少黑的菜谱背后，根本就不是一盘平凡中显神奇的可乐鸡翅，而是一盆十多年了都没过期的齁甜狗粮。

歌神的厨艺是在美国读书时练出来的，他大二的时候搬进了唐川租的公寓。麻省理工的校区离市中心很近，刚巧伯克利的教学楼就散落在市中心的街巷里。这座豪华公寓楼坐落在麻省理工和市中心之间，两个人步行去各自的学校都只要十分钟。一层和地下一层公共区域里还有配套健身房、游泳池、休息室、洗衣房、图书室甚至还有个宠物洗澡间。

一室一厅，一厨一卫，除了是个客厅和卧室没有隔断的大敞间之外，郝晨几乎挑不出毛病。公寓唯一的卫生间在主卧室里，他原本对于上个洗手间要经过唐川的房间这件事情是拒绝的，只不过他更拒绝唐川每次上个洗手间都要冷不丁地经过他的房间。

唐川是很明白郝晨的孤僻症的，还专门给他买了三个连体衣柜当做隔断。物理天才想了18条郝晨与自己合租的好处，准备有理有据地说服他搬进自己家里，没料想，郝晨破天荒地欣欣然接受了他这个高两米三长八米一的巨型“精神损失补偿”，两人就这么一拍即合地正式开始了搭伙过日子的生活。

在柴米油盐之前，两个人是曾经高山流水过的。

如果说唐川是把改编古典乐当作求解一道符号特殊的数学题，那郝晨就是把编曲变成了呼吸喝水之类与生俱来的本能。

精巧编排过的琴谱加上他灵光频现的即兴演奏，用唐川的话来形容，那感觉就像是找到了最优美的数学证明。

其实，从阳春白雪到鸡毛蒜皮对“孤独精”郝晨来说，并不是多么艰难的决定，而是水到渠成的理所应当。

他觉得自己应当努力珍惜一下这份漂洋过海而来的挚友真心，关照一下“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唐老师的衣食住行，就当完成了养猫的心愿，回报唐川多年来的坚持不懈地热烈地探索郝晨的世界的好奇心。

Movement IV

郝晨的初中同桌是个戴眼镜的文静女孩子，擅长文科，在数学上就没什么天赋，也是个不信邪的执拗性子，桌上整日铺着数学卷子，草稿纸涂了一张又一张。

班上的座位都是按互助结对子的路子排的，郝晨脑子灵清，学起理科来条理清晰，专门被安排了来和她互相帮助，女孩子替他改作文，他来教她做数学题。

郝晨受了语文老师的教，平日里跟着同桌看书，每周都得交读书笔记。他挺喜欢看书的，不管是小姑娘为了完成老师布置的任务给他推荐的文学名著，还是小姑娘藏在书斗里偷偷看的从盗版书店里淘来的畅销小说，就是懒得写读书笔记，总是开天窗老师那里又过不了关，幸亏同桌心善，当然，也可能是怕他交不上作业被连坐，借给他看的书好词好句该摘抄的段落全都有标记。

小姑娘也有不愿意借给他看的书，越是不让看，郝晨就越好奇，勾搭着唐川，趁着吃午饭回教室里偷。

唐川是不知道郝晨要当“偷书贼”的，还以为他是替小姑娘跑腿取东西，毕竟郝晨一脸的光明正大泰然自若：“你不会是和人家早恋了吧？这么殷勤？”

郝晨翻开那本用白纸糊住了封皮的充满了小清新的青春文学气息的散文集，只见夹着书签的那一页上有一行文字用直尺划了蓝色的标记——“在海底有一只鲸鱼叫Alice,她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因为她发出的频率比其他鲸鱼高一倍，所以鲸鱼们听不到她的声音。这个世界里很多人都是Alice.”

他看见小姑娘用天蓝色墨水的钢笔，在空白地方画了一只圆滚滚的鲸鱼，头顶喷着水花，肚子上写了两个字，“郝晨”。

郝晨啪的一声把书合上了。

唐川被他吓了一跳：“见鬼了你？！”他伸手过来抢书，郝晨连忙把书塞回桌斗里，盖上桌盖，一屁股坐在小姑娘的桌上，毁尸灭迹似的欲盖弥彰。

19岁的郝晨和16岁的郝晨不太一样，唐川认为这种变化很不一般，不能用时间流逝阅历增长来解释。

尽管他依旧话不多，大多数时候都静静的，却会主动参加学院俱乐部沙龙，抱着吉他以乐会友，发出能让唐川露出震惊脸的掀翻屋顶的放肆大笑。

笑起来无忧无虑的，充满少年气，演奏起来会有暖洋洋的蓬勃的生命力顺着琴弦流淌而来，连带着唐川那颗少年老成的心都一并跟着融化了，仿佛浸泡在春日的清泉里。

一开始连郝晨自己都没发觉，直到唐川带着一脸经年不变的“对人类的好奇探究”神情，对他说，阿晨，你变了。

郝晨对小唐老师的意见总是很重视，躺在床上认真地思考人生，然后把自己的性格转变归功于辅修的音乐治疗专业。

结果音乐治疗的专业课教授突然在作业反馈里问他，chen，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你的音乐比以前快乐了。

郝晨一边看老师评语，一边跟触电似的打了个激灵，福至心灵地扭头去看正在厨房里洗碗抹灶台的小唐老师。

唐川这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少爷，不，读书人，为了吃上郝大厨做的饭，不惜突破自己多年来坚守的生活技能为负底线，熟练掌握了下到择菜剥蒜，上到清理油烟机的一系列厨房小弟打杂技能。

这么想想还挺感人的呢。

“老唐。”郝晨扯着嗓子喊他。

“作甚？”厨房的小空间给唐川的嗓音加了点混响的回声效果。

“你有没有听过世界上最孤独的鲸鱼的故事？”

“你说Alice？1989年被发现，92年被追踪录音，发声频率大约为50Hz，而普通鲸鱼只能听见15到20Hz的声音，所以听不见Alice的鲸歌。怎么了，你要给她写歌啊，音乐家？”

“我想问你，这故事有后续吗，科学家？”

“有啊，2010年有一个研究团队在同一时间不同海域捕捉到了两条同一模式的鲸歌声波，不过一次检测并不能说明问题。”

无妨，在音乐家这里，一次就够了。

“你刚才弹的是巴赫。”唐川献宝似的走进来，把自己誊抄出来的半张琴谱放到谱架上，同郝晨的那张草稿纸拼起来，就是他被班主任点名的时候正在涂改的那张，左上角还有半个没擦干净的电路分析图。

郝晨乍见这个不请自来的、与自己一向无甚交集的尖子生，起初只是觉得莫名其妙，这会儿看着唐川摆上来的草稿纸，发现竟是自己在答题卷上写的前半段琴谱，顿时有些意外：“你还听得出巴赫？”

唐川一上来就被他藐视了一把音乐素养，摸了摸鼻子，抱起手臂解释：“你弹的是BMV 578。收卷的时候我还不太确认，批卷子的时候又仔细看了一遍，虽然节奏不太一样，但这么充满数列和谐之美的乐谱一定是巴赫没错。”

郝晨坐在琴凳上，仰着头看他，眼里透出点欣赏意味：“不错嘛，尖子生。”

唐川毫不生疏地挤到他身边坐下，指着琴谱道：“我还是喜欢你改编的版本，钢琴的音色本就比管风琴明快，加入切分，节奏更自由，律动更强。还有这里，左右手高低音的呼应更加鲜明，这样的排列优化真是美妙。”

郝晨不动声色地挑挑眉，心想这学霸还真是自来熟，又不得不承认这尖子生还真有几分鉴赏功力。他刚刚改编出新曲，正是想与人进一步探讨推敲的时候，知音难觅，他自然是向往伯牙子期的，只是不曾想过他的伯牙居然会是这个看起来心高气傲聪明绝顶的优等生:“这是拉格泰姆，爵士古典。”